华大 VS Illumina，基因测序仪专利战中的思考

图：华大智造的基因测序仪，来源：网络

作者 | 革鼎 布鲁斯

01. Illumina发起诉讼

2019年3月，Illumina向德国杜塞尔多夫地区法院对拉脱维亚华大智造提出专利侵权诉讼，称后者的产品——BGISeq-500、MGISeq-2000等测序仪及试剂——侵犯其EP1530578B1号欧洲专利，该专利包含Illumina特有的边合成边测序技术。

很快战火燃至丹麦，Illumina在丹麦海事和商业高等法院对华大集团子公司BGI Europe A/S提起诉讼，称后者测序产品侵犯EP3002289B1号专利，甚至还包括侵犯Illumina欧盟商标的主张。

此后Illumina把以下五件基因测序相关专利的诉讼，覆盖到美国、英国、比利时、西班牙、意大利、瑞士等诸多国家和地区。

·用于多核苷酸测序的修饰核苷酸EP1530578；

·用于多核苷酸测序的修饰核苷酸EP3002289；

·修饰核苷酸EP3587433；

·改进的核苷酸检测方法EP1828412；

·染料化合物及其标记缀合物的用途EP2021415。

图：专利EP1530578，来源：知产宝数据库

另据华大智造招股书（截至2021.9.10），Illumina在17个国家或地区发起诉讼，案件多达30起。

02. 华大智造发起反讼

Illumina的诉讼，并未令华大基因和华大智造躺平。

2019年5月，华大智造旗下CG公司在美国特拉华联邦地区法院，起诉Illumina旗下产品——NovaSeq 6000、NextSeq系列、MiniSeq等测序仪及试剂——侵犯华大智造9222132号美国专利，此专利涉及华大智造专有核心测序技术“2-color”。

2019年9月，CG公司在美国加州北区联邦地区法院，反诉Illumina旗下产品——NovaSeq 6000、HiSeq X Ten、HiSeq 3000及4000等测序仪及试剂——侵犯华大智造9944984号美国专利，此专利涉及华大智造专有核心测序技术“规则阵列载片技术”。

2019年Illumina专利战开启后，华大智造针对性的向诸多国家和地区的法院提出专利无效诉讼。

2021年1月，华大智造出大招，让Illumina享受“GAFA”待遇，直接把专利诉讼上升到反垄断高度：华大智造联合另外两家原告公司向美国加州北区法院提起反垄断诉讼，称Illumina违反联邦反垄断法和加州不正当竞争法，利用“欺诈行为”获得并强制实施三件测序专利，从而阻止原告的CoolMPS测序技术进入美国市场。

图：GAFA，来源：网络

03. 四个法院关键裁定

关键裁定一（2020年2月，英国高等法院）

关于上文所述Illumina的5件基因测序相关专利，英国高等法院认定华大智造侵犯其中4件，仅1件专利被无效掉——“改进的核苷酸检测方法EP1828412”

第一波攻势illumina大获全胜，它相继其在美国、德国、芬兰、西班牙和瑞典的平行诉讼中获得对华大智造的禁令。

Illumina高级副总裁兼总法律顾问Charles Dadswell在一份新闻稿中表示：“我们对法院的裁决感到满意，这增加世界各地越来越多的法院发现华大基因盗用Illumina的技术。我们将继续大力保护我们的知识产权免受华大基因的故意侵权。

关键裁定二（2021年7月，法国巴黎司法法院）

法院驳回Illumina与华大智造全球争端中提出的初步禁令请求（涉及EP1530578和EP3002289）。

欧洲不少国家认定华大智造侵犯IIlumina专利，其中有部分国家禁止华大智造产品销售，而巴黎司法法院的判决可以说是不走寻常路，这拉开了华大智造的反攻序幕。

关键裁定三（2022年5月，美国特拉华州法院）

美国特拉华州法院支持了华大智造的全部请求，Illumina的DNA测序系统故意对华大智造子公司CG的两项专利侵权，须定向赔偿3.338亿美元，Illumina反诉主张对方侵权的3件专利被认定无效。

2022年7月，华大智造公开宣布与Illumina和解，双方将不再对美国加州北部地区法院和特拉华州地区法院的诉讼判决结果提出异议。华大智造子公司CG公司也因此获得3.25亿美元的净赔偿费。

华大智造在美国上演了一出逆风翻盘的好戏。

关键裁定四（2023年3月，欧洲专利局申诉委员会）

Illumina的EP3002289，由于增加主题而被上诉委员会撤销。BoA法官认为，字面权利要求解释不能通过参考描述来修改。因此委员会裁定Illumina的两项从属权利请求（分别包含对权利要求的修正和删除）不可接受。

本次不仅推翻了欧洲专利局异议庭的一审决定，而且与2020年几个国家法院采取了不同的立场。

华大智造与Illumina在欧洲的诉讼不再那么劣势，风向已经开始变化。

图：四个法院关键裁定，来源：知产力整理

04. 专利战是为了扼杀威胁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Illumina发起专利战是为应对华大出海对其造成的竞争威胁。

2019年Q1 Illumina挑起战火，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因为华大基因在前一年的年底有大动作：2018年11月1日，地球生物基因组计划（以下简称EBP）在英国伦敦正式启动，华大是该项目的发起单位之一。

EBP是一个庞大的全球大科学计划，被称作继人类基因组计划（HGP）之后的“下一个生物学登月计划”。即使从字面亦可知，从对人类测序到对地球生物测序，所包含的机会将更加的庞大。作为理事单位之一的华大可以把基因测序仪卖给各种研究机构和公司（截止2021年底，EBP项目包括全球22个国家44个成员机构的5000多名科学家和技术人员）。

此外，2018年10月18日，在美国圣地亚哥举办的第68届美国人类遗传学协会年会（ASHG）会上，华大和北美领先的基因组技术公司Gencove共同宣布，将利用华大DNBseqTM自主测序平台在全球广泛推进低深度全基因组测序的完整解决方案。此项合作将为大规模人群基因组学全基因组关联分析（GWAS）带来全新的技术工具，大幅降低此类研究的技术门槛。

Illumina看到的是华大的品牌和测序仪产品出海的威胁，而数据也佐证了这一点：

2018年，华大智造海外收入（美洲区、欧洲区、亚太区）仅0.29亿元，2019年增长252%至1.02亿元。可以说，即使没有COVID-19，华大智造在海外的收入也会飞快的上升。

图：华大智造按地区分类的收入，来源：Choice

2020年彻底肆虐的COVID-19，不过是恰逢其会，让华大智造在海外崛起的趋势更加显著，当年海外收入比前一年增长1739%倍至18.8亿元。

图：华大承建的塞尔维亚火眼实验室，来源：网络

威胁必须要扼杀在摇篮中，Illumina的嗅觉很灵敏，只是它低估了华大智造面对专利战的韧性而已。

05. 掌握核心科技的华大为什么不被市场看好？

在医药行业，如果说小分子已经处于一个稳定状态，如同人类50岁；大分子正在迈向巅峰的路上，如同人类30岁；那么基因疗法，细胞疗法已经正式起步，如同人类5岁——而华大正站在这个风口上，更别说它在专利战中不吃亏，是中国少数能占据产业高地，突破高端设备卡脖子的公司。

但看似风光八面的华大，仍然有它自身固有的问题，这让其在资产市场上并没有那么收追捧，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国产替代概念的金山办公，2022年业绩增速一般，营收38.9亿元，yoy+18.4%。但其市值2076亿元，市销率高达53倍，恐怖如斯。

·而不仅是国产替代，还能向海外输出科技产品的华大智造，2022年营收42.3亿元，yoy+7.7%。其市值远没金山办公那么离谱，384亿元，市销率仅9倍。

·再看华大基因，市值293亿元，营收71.3亿元，yoy+5.3%，市销率为4倍。

华大的两家上市公司低估是有原因，COVID-19退潮导致业绩增长的不确定性加强，市场不相信它俩能通过技术创新带来更好的变现。

我认为华大想要改变市场观点，想要获得长足的发展，必须要做好以下几点：

1）与社会和舆论和解

集团董事长汪健，以前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里就不多说了。后来集团副董事长尹烨（前华大基因CEO）虽然没什么惊人之语，但其各种渠道的发出的观点，怎么说呢，暂且以“高维”来形容——用你全部都认识的文字输出逻辑自洽但很难理解的观点，反正就是感觉很厉害。然而尹哥遭著名学术打假斗士饶毅的无情三连击——“主动说谎”，“错误连篇”，博士学位“水”。

基因行业本来就高门槛，核心领导讲话不慎重，就容易遭到普罗大众的不信任，这一点表现在：但凡有风吹草动，华大都是受伤的那个。

比如几年前“14万孕妇基因组外流”传言，比如长沙孕妇产检事件，

再比如王德明“举报门”，反正有人敢传就有更多人敢信，无形之中在伤害企业的品牌价值。

有人认为，华大基因声誉不好，是因为国外基因测序仪公司的下游或买办在支撑“刁民”闹事。我只想说，“少一点阴谋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2）强化技术与商业的正反馈

COVID-19属于全行业的狂欢，没有自主基因测序仪的检测企业照样赚得盘满钵满。刨掉COVID-19带来的增长，华大基因还剩下什么？

2018-2021年，华大基因生育健康、多组学大数据服务、肿瘤防控板块的收入要么降低，要么是持平。光看疫情前的2018年和2019年，财务数据显示的趋势依然如此。兄弟公司有测序仪，但哥们也要把商业化做好啊。

图：华大基因的分部收入，来源：wind

我们来看一组研发相关的数据： 

·2023财年（2022.2-2023.1），Illumina的研发费用折合人民币92亿元，研发费用率为28.8%。

·2022年，华大基因+华大智造研发费用估计在13亿元左右，研发费用率为11.4%。

Illumina不管是研发投入的绝对值还是相对值，都远远领先于华大。从更长的周期看，商业化不强，没有底气和实力去投入研发，很容易导致技术落后。毕竟，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3）加强与产业界的双向奔赴

华大应该更积极的与产业界合作，避免闭门造车。

比如华大在基因农业方面一直有投入，“万物生长”是华大研究院五大核心方向之一。而拼多多一直在智慧农业领域有很多产业实践。

用管理科学的话讲，处于波尔象限（追求基础认知，实际应用略有欠缺）的华大和处于爱迪生象限（追求实际应用，基础认知略有欠缺）的拼多多——在搞AI种草莓、城市农业之类的研究——应该一拍即合，双向奔赴，携手往巴斯德象限进化。

图：管理学的科研分四象限，来源：知产力整理

华大与Illumina在欧洲的专利战进一步扭转局势，这对中国产业界是一件大好事。时来天地皆同力，希望华大能更有策略性的推动中国基因产业的发展。

（图片来源 | 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