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欢喜到小别离——李子柒与微念知识产权之争解读

作者 | 刘炳艇 周美华 刘淳鋆  北京易聚律师事务所

编辑 | 布鲁斯

2021年1月，李子柒的YouTube订阅数达到1410万，刷新自己创下的“最多订阅量的YouTube中文频道”吉尼斯世界纪录。作为坐拥过亿粉丝的网红顶流，李子柒的短视频不仅在国内广受欢迎，更以诗意的田园生活和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吸引着全世界的关注。而半年后的7月14日，李子柒在发布了新一期的短视频后开始停更，截至发文仍未更新。

因其巨大的影响力，停更之后李子柒相关话题频上热搜，而大多数均与她背后的MCN机构杭州微念品牌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微念公司”）有关——“李子柒起诉微念”“杭州微念申请李子柒商标被全部驳回”“杭州微念回应与李子柒争议”等等。通过媒体的报道，笔者梳理了李子柒与微念公司从牵手到决裂的大致过程。

2016年，李子柒与微念公司达成合约合作意向，李子柒负责生产内容，微念公司负责流量推广。

2017年，李子柒与微念公司由合约模式转为合资公司模式，共同成立四川子柒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四川子柒公司”），李子柒持股49%，微念公司持股51%。次年，李子柒微博粉丝破1000万，微念公司B轮获得8000万元投资。

2021年7月，李子柒短视频停更，微念公司获得新一轮融资。据公开报道，微念公司估值在8月份超百亿人民币，值得一提的是，这些融资全部归属于微念公司，双方在2017年成立的四川子柒公司没有任何融资消息，李子柒的名字也没有出现在微念公司的22名股东中。

10月25日，李子柒起诉微念公司。

11月1日，微念公司发布声明，“李佳佳女士（李子柒本名）对‘李子柒’IP和品牌的塑造有着无可替代的贡献......微念公司曾多次与李佳佳女士就股权等权益事项展开沟通，但未有实质性进展。”

11月1日晚间，李子柒方回应“连合同都没跟投资人、股东如实披露的公司，谁敢要它的股份？”

11月2日，公开信息显示，微念公司新增股权冻结信息，股权数额51万人民币，股权被执行的企业为四川子柒公司，执行法院为四川省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

11月15日，微念公司新增立案信息，关联案件为四川子柒公司与刘同明、微念相关其他民事案件，微念公司为一审被告。

截至目前，诉讼案件未有新的进展，更多的合作细节我们不得而知。但较为明确的是，李子柒不满对自己品牌和IP没有控制权，以及利益分配的矛盾是导致双方对簿公堂的主要原因。作为知识产权从业者，笔者试图通过解读李子柒与微念公司的知识产权纠纷，为网红与MCN机构分别给出一些启示。

01

“局外人”李子柒

从“李子柒”商标的注册历史，即可看出李子柒在“李子柒”相关商标方面始终处于被动地位，而是一直由微念公司对“李子柒”品牌进行运作：

在2016年，微念公司以自己的名义申请注册全类别“李子柒”商标。2021年3月，经双方切磋，微念公司将123件“李子柒”商标转让至四川子柒公司名下，但微念公司凭借51%的股权，对“李子柒”商标拥有一半以上决定权。

后来，“李子柒”品牌大火，其藕粉、米糕、螺蛳粉等销售金额高达20亿元，仅螺蛳粉销售就高达5亿元，按照市场收益法评估，李子柒品牌价值高达数十亿元人民币。同时，微念公司凭此获取了多轮资本融资。面对如此大的蛋糕，受益主体却仅有微念公司，而李子柒受益几乎为零。原因有：

（1）“李子柒”品牌螺蛳粉等的生产主体是广西兴柳食品有限公司，其中该公司股权结构为微念公司持股70%，杭州创柳食品有限公司持股30%。李子柒及其享有股权的四川子柒公司对该公司没有股份，没有收益。

（2）虽然“李子柒”商标权归四川子柒公司所有，但因为微念公司享有51%股份，商标授权许可使用及费用，决定权也在微念公司。也就是说微念公司完全可以将“李子柒”商标免费授权给自家公司--广西兴柳食品有限公司使用。这样，李子柒也没有商标授权许可费收益。

（3）微念公司基于“李子柒”品牌组建了强大的企业关系，经过六轮融资，也全部是对微念公司的投资，李子柒没有微念公司的股权，微念公司的融资获益与李子柒没有半点关系。

（4）李子柒拥有上亿粉丝的社交账号（如B站、抖音、西瓜视频，国外的YOUTUBE账号），全部由微念公司运作，自己只有微博美拍的宣传平台。

（5）李子柒品牌衍生出的“李子柒品牌logo”、“书法体-子柒”、“其他形象”等的189项美术作品著作权也均掌握在微念公司手中，而四川子柒公司名下，仅有3件音乐作品著作权。

因此，李子柒亲手打造的品牌，最终为微念公司所用，微念公司凭借“李子柒”品牌，经多轮融资，扶摇直上，市值高达100亿元。

02

微念离不开李子柒

虽然微念公司经过一系列操作，基本取得了所有“李子柒”商标、著作权及其相关联企业的控制权，但是其知识产权体系却存在巨大的风险。微念公司绝大多数效益来自李子柒品牌，融资也靠李子柒品牌产品，但李子柒作为核心人物，没有吃上这波资本盛宴的大蛋糕，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微念公司面临的问题有：

（1） 品牌单一，对个人依赖性强

“李子柒”品牌基于个人打造，粉丝也是基于对李子柒本人的喜爱，如果李子柒此时退出，微念公司虽然可以重新打造形象代言人，但核心消费群体会流失，品牌获客成本会上升，生意肯定受影响，资本也会重估微念的价值，必然导致李子柒品牌价值贬损。

（2）“李子柒”商标权属不健全

作为微念公司的核心商标，却登记在其他主体（四川子柒公司）名下，并且商标的权属主体与微念公司已经存在矛盾，合约破裂风险大，商标权的行使存在较大风险。一家企业的核心资产是‘人’，尤其这个‘人’不是公司的创始人或重要股东，整个资产就极其不稳定。商标在权利归属不稳定时，会引发较大的商标权属、侵权、许可转让争议等，直接影响到公司业务的运营。

（3）无法申请新的“李子柒”商标

微念公司在商标转让后，继续以自己的名义申请“李子柒”商标，但均被驳回，也就是说，微念公司因在先的李子柒商标，已经不能独立申请与李子柒品牌相同或相似的商标。

（4）存在侵害他人姓名权的风险

《民法典》第一百一十条规定，自然人享有生命权、身体权、健康权、姓名权、肖像权、名誉权、荣誉权、隐私权、婚姻自主权等权利。而姓名权包括姓名使用权、决定权和变更权。《民法典》第一千零一十七条规定，具有一定社会知名度，被他人使用足以造成公众混淆的笔名、艺名、网名、译名、字号、姓名和名称的简称等，参照适用姓名权和名称权保护的有关规定。

 “李子柒”作为四川子柒文化公司法定代表人李佳佳的艺名，属于民法典名称权保护的对象。而微念公司使用的“李子柒”名称与李佳佳的艺名具有直接的关联关系，在合作关系结束后，微念公司继续使用“李子柒”姓名的行为，可能构成对李子柒姓名权的侵犯。

03

结  语

对于该事件，我们首先替李子柒感到惋惜，李子柒在微念公司面前，无论商业意识还是法律意识均处于劣势，尤其面对专业性较高的知识产权，个人极度缺乏商标意识，无法预知品牌价值，将自己创立的“李子柒”商标以微念公司名义申请，美术作品著作权由微念公司登记。虽然经过商标转让，将商标转让给合作的四川子柒公司，但是该公司的一半以上的控制权还是微念公司掌握，销售额将近20亿的李子柒牌螺蛳粉、藕粉、米粉，李子柒却只是局外人。

如果李子柒在自己稍有名气的初期就提前布局，聘请专业的律师顾问咨询、谋划、谈判、布局，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而如今，李子柒试图夺回“李子柒”品牌，难度大，成本高。

但李子柒并非毫无办法，她仍然可以利用“李子柒”品牌及微念公司对自己的高度依赖性继续跟微念公司谈判，还可以从四川子柒公司对广西兴柳食品公司、微念公司的“李子柒”商标授权许可是否合规，他人使用“李子柒”标识的行为侵害姓名权等方向努力争取。

其次，微念公司也并非就高枕无忧，虽然微念公司从一开始就取得了“李子柒”品牌，但从商标布局看，微念公司品牌过于单一，对李子柒个人依赖性太强，却没有给李子柒任何股份激励，如果失去李子柒，肯定必遭重创；同时，面对李子柒的压力，微念公司将商标转让给四川子柒公司，使商标权属更加不清，仅保留了51%的商标控制权。而投资方之所以投资微念公司，看中的是“李子柒”牌螺蛳粉等的广阔市场，现在微念公司却丧失了该商标的所有权，仅保留部分控制权，加上新申请“李子柒”商标被驳回，李子柒与微念公司的矛盾公开化等因素，微念公司若既不能留住人，也不能保住完整的商标权，未来发展之路将变得更加艰难。

笔者以为，企业要想稳定持续地发展，避免未来的争议，需与各方达成明确、合理的产权归属、产权分配方式，建立明晰合理的股权分配结构和激励方式，只有产权清晰，利益分配合理，才能使企业顺利做大做强。

正如文章开头所言，李子柒的短视频在世界范围内都有不错的影响力，笔者也衷心希望在尊重知识产权的前提下，双方都能取得各自想要的结果，让“李子柒”能够继续助力中国传统文化的世界传播。

（图片来源 | 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