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们围观过的“悟空”
作者 | 布鲁斯
编辑 | 布鲁斯
经过漫长的四年等待，国产ARPG游戏《黑神话·悟空》终于在8月20日正式发售，并且一发售就以超高话题度“引爆”全网。
《黑神话·悟空》游戏海报（来源：游戏科学）
这款由国内游戏公司“游戏科学”开发的该公司首款游戏，在首发后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已经在Steam平台的游戏同时在线人数上接连刷新纪录：
Steam同时在线人数仅用1小时达到百万；
3小时达到140万，打破由《赛博朋克2077》所保持的Steam纯单机游戏最高在线纪录；
当天达到220多万，在Steam平台全部游戏的历史同时在线人数峰值上仅次于“吃鸡”（《PUBG: Battlegrounds》），排名第二。
Steam游戏历史同时在线人数峰值排行榜（来源：steamdb.info）
《黑神话·悟空》不仅在Steam等游戏平台上数据惊人，在各类直播平台上也制造了高度“和谐”的场景——不论你切换到哪个平台、哪个主播，即便是平时不怎么玩游戏的主播，大家似乎也都在或游玩或讨论这一现象级游戏，俨然“过年看春晚”的氛围。
小编记得，上次游戏破圈似乎还是《原神》？今天历史重演，破圈的是另一部《猿神》。
猿神，启动！（来源：哔哩哔哩UP主@拖拖不太懒）
就连外国友人也被这款国产3A大作吸引，并且为了努力理解游戏背景，而开始努力研读吴承恩老爷子的《西游记》英文版、法文版、西班牙文版、意大利文版……抑或是翻出多年前的86版经典电视剧“复习”。有些国外网友还相互科普起来。
国外网友晒出自己的游戏“攻略”——《西游记》原著外文版
好家伙，大家参加期末考试也没这么用功过。大家可以把“文化自信”打在公屏上了。
《西游记》在全世界早已成为经典IP，如今也终于助力中国游戏产业走上成功之路，可喜可贺！然而如此“经典”的IP，通常也难免伴随着“经典”的知产纠纷。说起西游、悟空，咱们知产人当然要用知产的方式围观啦！今天，小编就带大家一起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来回顾一下：那些年，我们围观过的“悟空”知产典型案例。
案例一：
美影厂诉“悟空”牌童鞋侵权案
一审案号：(2010)沪一中民五(知)初字第82号
（扫码进入知产宝查阅该裁判文书，下同）
二审案号：(2012)沪高民三(知)终字第67号
说起《西游记》这个IP，最早为大家熟知的改编，当属上个世纪60年代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改编的美术片《大闹天宫》了。这部影片的上下集分别于1961年和1964年公映，其故事就来自《西游记》中家喻户晓的“孙悟空大闹天宫”的部分。
《大闹天宫》影片截图（来源：《大闹天宫》）
影片中的孙悟空形象，最初来自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教授张光宇在1945年创作的彩色神话连续漫画《西游漫记》，1960至1964年美影厂在创作美术片《大闹天宫》时，张光宇、张正宇兄弟受邀参与美术设计，便参考了张光宇最初漫画中的孙悟空形象。
那个年代的物质生活和娱乐方式还很匮乏，这部《大闹天宫》动画影片真正实现了国产动画的突破，用现在的话说绝对是“顶流”，即便是现在看起来也依然经典。
经典到什么程度呢？直到2022年，《大闹天宫》还在出4K修复版，在第12届北影节展映。
2022年《大闹天宫》4K修复版海报
这部经典动画中的美猴王形象，在国内知识产权意识还未普及的年代里，也常常出现在我们身边一些产品包装上，当然，很大一部分可能是没有授权的。
而进入到21世纪，随着国内知识产权保护意识开始提升，越来越多的权利人开始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身合法知识产权权益。
2008年，美影厂发现有一家珠海天行者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擅自在网上使用孙悟空形象及改编自该形象的变形形象，还将孙悟空形象申请注册为商标，授权给另一家公司生产悟空牌童鞋，并由自己投资设立的公司销售该童鞋。美影厂便于2010年将来自广东珠海的这三家公司，连同上海的一家销售代理商及其商铺出租方起诉至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认为被告侵犯其著作财产权，索赔515万元。
这便是本案的由来。而结局也是大快人心的——
2012年3月，上海一中院作出一审判决，认为《大闹天宫》孙悟空形象的著作财产权由张光宇和美影厂共享，美影厂有权提起著作权侵权诉讼，被告使用的孙悟空形象抄袭了张光宇和美影厂享有著作权的孙悟空形象，珠海三家公司侵害其信息网络传播权、复制权和发行权，上海的销售代理商侵害其发行权，判决四家被告公司停止侵权，珠海三家公司赔偿美影厂50万元。
2012年12月，上海高院在该案二审中维持原判。
该案也成为最高人民法院2014年第9期公报案例。最高法在公报中给出的【裁判摘要】是这样说的：
动画影片中的角色形象可以作为美术作品受到《著作权法》的保护；并且只有对该角色形象付出独创性贡献的公民才能成为作者。在《著作权法》制定实施之前的计划经济年代，不具备保护作者权利的观念基础和制度环境。因此，人民法院在确定这一特定历史时期所创作的动画影片角色形象著作财产权归属时，需要在法律适用过程中运用利益衡量方法，综合考虑历史、现状、公平等各项因素，实现个人权利与集体利益的平衡。
案例二：
七龄童《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署名权案
案号：(2011)浙杭知初字第967号
虽说《大闹天宫》是最早深入人心的《西游记》改编作品，但其实在此之前，在其他艺术形式中，已经有许多非常优秀的《西游记》改编作品。绍剧便是其中之一。
绍剧，是我国乱弹戏剧传存在绍兴的一支，原名绍兴乱弹，俗称绍兴大班，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浙江省三大剧种之一。20世纪30、40年代，著名绍剧表演艺术家六龄童（对，就是六小龄童老师的父亲，本名章宗义）、七龄童（本名章宗信，1967年去世）编演三十六本《西游记》，开创绍剧猴戏。其中《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是绍剧猴戏的一座里程碑，毛主席的著名诗句“金猴奋起千钧棒”，便是在观看了这出绍剧后所作。
绍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资料，六龄童饰演孙悟空，七龄童饰演猪八戒（来源：CCTV）
七龄童的妻子及四个儿子作为其继承人起诉称，浙江省原文化局《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整理小组从七龄童改编的绍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和《大破平顶山》两剧进行改编，由贝庚执笔，形成贝庚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绍剧剧本。1993年6月，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的由浙江省戏剧家协会、浙江省艺术研究所共同汇编的《陈静贝庚金松剧作选》，却将贝庚改编的绍剧剧本《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作为贝庚的个人作品编入该书。
七龄童的五位合法继承人认为，中国戏剧出版社、浙江省戏剧家协会、浙江省艺术研究所侵害了该剧本原著七龄童的著作权，遂于2011年9月16日向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杭州中院将吴承恩的《西游记》原著、七龄童署名的1958年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贝庚署名的1993年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绍剧剧本进行了人物、剧情、言词、场次等方面的比对，确认贝庚版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绍剧剧本是根据1958年七龄童、顾锡东创作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绍剧剧本改编而来。
法院2012年9月作出判决认为，五原告作为作者七龄童的继承人，享有保护作者著作人身权不受侵害的权利。因此，有权要求三被告在再次使用贝庚执笔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剧本时，为七龄童署名，并销毁库存的侵权书籍。因此，法院判决三被告在《钱江晚报》上发表声明，说明被诉作品中收录的贝庚所作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绍剧剧本，系改编自七龄童（章宗信）的同名剧本；销毁库存的被诉作品；若再次使用贝庚所著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绍剧剧本时，需为原改编者七龄童（章宗信）署名；判令被告共同赔偿原告经济损失及合理费用1.5万元。一审宣判后，各方当事人均未提起上诉。
这起案件后来入选了最高法2012年度中国法院50件知识产权典型案例。对于这起案例，法院也进行了点评：
绍剧是我省绍兴地区特有的传统戏剧品种。本案原告系我国著名绍剧表演艺术家七龄童的妻子与儿子，案件涉及文化名人，社会影响力较大。在涉案相关作品年代久远，直接证据无处可寻的情况下，法院通过对各类间接证据的详细分析，最终认定贝庚版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绍剧剧本是根据1958年七龄童、顾锡东创作的剧本改编而来，故被告应在使用前一剧本时为七龄童署名，从而有效保护了传统文化创造者的权益。该案件判决后，双方均服判，原告及“章氏猴戏”世家传人六小龄童等人专程向法院赠送锦旗表示感谢。
案例三：
《梦幻西游》诉《口袋梦幻》案
案号：(2013)海民初字第27744号
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对于90后、00后而言，接触《西游记》IP的形式更加丰富多元了，除了传统的图书、影视之外，游戏也成为了重要的载体。接下来要说的就是一件游戏著作权被侵害的案件。而这个游戏大家也并不陌生，就是网易开发的《梦幻西游》。
《梦幻西游》可谓游戏界的“活化石”了，2004年网易推出这款游戏，至今已20年，网易说这款游戏有“中国第一网游”美称，想来也不是随便说说的。在2013年，网易还推出了《口袋版》。谁知这却引来了一波抄袭模仿。
2013年4月，网易发现北京光宇在线科技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称“光宇公司”）、北京世纪鹤图软件技术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称“世纪公司”）作为联合出品人共同推出一款名为《口袋梦幻》的网络游戏，并授权北京掌聚互动游戏软件有限公司（以下称“掌聚公司”）作为该款游戏的总经销商和运营商。这三家公司还给这款《口袋梦幻》游戏发布了不少宣传文章，也上线进行了删档限号内测。
《口袋梦幻》（左）与《梦幻西游》口袋版（右）对比
通过三家公司的这一系列行为，网易发现，《口袋梦幻》抄袭、复制了网易享有著作权的两款游戏中的核心人物、道具、技能、门派的形象和名称、文字介绍，侵犯网易著作权、商标权，甚至故意发布混淆两者的言论引起消费者的误认，构成不正当竞争；甚至在法院颁布禁令后仍更名为《悟空去哪了》继续运行该游戏。网易因此要求法院判令三被告停止侵权，并索赔150万元及维权合理费用10万元。
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受理该案后，对该案进行了公开开庭审理，并于2014年9月19日作出一审判决。
法院判决认为，三被告侵犯了网易游戏中相关美术作品、文字作品（日常用语、地名、《西游记》等使用过的内容除外）享有的合法权利；“口袋梦幻”商标与网易“梦幻西游”注册商标近似；三被告的宣传已导致相关公众的误解，侵犯网易合法权益，取得不当竞争利益。因此法院判决三被告公司停止侵权，赔偿网易经济损失及诉讼合理支出100万元。
这起案件入选了2014年中国法院50件典型知识产权案例和2014年北京法院知识产权司法保护十大创新性案例。一起来看看法院为这起案件总结的【典型意义】：
本案通过司法裁判有力打击山寨版网络游戏的典型案例。本案通过比对数百件网络游戏中的角色、道具美术形象，以及大量人物、道具、技能、门派等的名称和文字介绍等文字内容，认定被告游戏存在全面抄袭行为，从著作权、商标权以及不正当竞争层面对网络游戏权利人合法权益予以保护，有力地打击了山寨网络游戏抄袭行为，推动游戏产业发展回归良性偱环，实现健康有序发展。本案入选2014年中国法院50件典型知识产权案例和2014年北京法院知识产权司法保护十大创新性案例。
相关回顾
案例四：
“Q版孙悟空”案
一审案号：(2016)浙01民初242号
二审案号：(2016)浙民终590号
接下来的这起案例，也是与上海美影厂有关。书接上文——
案例一提到，动画电影《大闹天宫》是经典中的经典，近年来也不断被重制重映。
2012年1月12日，美影厂就上映了影片《大闹天宫3D》，而这部电影的片尾处使用了多个Q版孙悟空的形象。此后，据媒体报道，美影厂也与KFC合作推出过“Q版美猴王”玩具。
美影厂“Q版孙悟空”（来源：大河网）
这个Q版孙悟空形象是由《大耳朵图图》的创作者、美影厂动画导演（当然现在已经是厂长了）速达于2011年8月独立创作完成，美影厂2013年12月经受让取得该“Q版孙悟空”的全部著作权。
随后，美影厂发现杭州玺匠文化创意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称“玺匠公司”）制造并在网上销售的“神通广大”、“神通广大彩绘版”、“神通广大手把件”三款铜艺产品与涉案“Q版孙悟空”美术作品构成实质性相似，侵害了其著作权，这也是其起诉的原因。
玺匠公司被诉侵权产品之一
2016年1月，美影厂向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请求判令玺匠公司停止侵权，刊登侵权致歉声明消除影响，并索赔经济损失及合理费用合计30万元、律师费等合理支出1万元。
经庭审比对，杭州中院认为：
“涉案铜艺产品与其（“Q版孙悟空”）相比，虽然二者具体神态、姿势有所不同，但二者头部特征基本相同，均有大而圆的头部，类似的帽子、面部由两个较为饱满的桃心组成，脸颊、嘴巴向外鼓，圆形招风耳等，整体上均体现出可爱的孙悟空形象，故可以认定涉案铜艺产品与涉案作品构成实质性相似。玺匠公司未经著作权人许可，制造、销售涉案铜艺产品的行为，侵犯了上海美影厂对涉案美术作品享有的复制权、发行权。”
2016年6月，杭州中院作出一审判决，判令玺匠公司停止制造销售侵权产品，并赔偿美影厂经济损失及合理费用10万元。2016年12月，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维持原判。
这起案件也入选了2016年中国法院50件典型知识产权案例。法院总结的【裁判要旨】供大家参考：
本案作品涉及“孙悟空”这一我国著名神话角色形象，在审理此类涉及传统角色形象再创作的著作权侵权案件时，法院应注重考量历史因素和现实认知，既要尊重原作品权利人的合法权益，又要留存丰富的公有领域，促进我国传统历史文化的弘扬和发展。在传统角色形象已较为定型成熟的情况下，再创作的空间往往较为狭窄，此时应当遵循利益平衡原则，结合该形象的发展历史和创作规律，对新作品所呈现出的不同于以往该角色形象的显著特征，应作为独创性部分予以重点关注。同时，著作权的保护范围和保护强度与作品的独创性密切相关，对于在较窄创作空间内形成的独创性较高的作品，应给予较强的保护，从而实现激励创新的价值导向。
关于这起案件的更多详细分析，敬请点击下列链接回顾：
好的，以上就是小编为您收集整理的——那些年我们围观过的“悟空”知识产权典型案例。时隔多年后回顾这些案例，似乎感觉许多案例现在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殊不知，为了这些“理所应当”，知产人们花费了多少时间和心血。《黑神话·悟空》官方在正式发售倒计时三周年的微博里有这样一段话，小编觉得非常有哲学意味，就让我们用这段话来结束本篇文章吧！
踏过三界宝刹，阅过四洲繁华。
笑过五蕴痴缠，舍过六根牵挂。
为情义披战甲，为爱人挑担、牵马、送晚霞。
怕什么欲念不休，怕什么浪迹天涯。
步履不停，便是得救之法。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知产力立场）
封面来源 | 《黑神话·悟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