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可VS追觅：专利战背后的行业内卷

作者 | Moker 革鼎

编辑 | 布鲁斯

前段时间，扫地机行业老大科沃斯（603486.SH）的新品发布会上，CEO钱程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发布产品，而是怒怼友商抄袭—— 

“靠抄袭得来的产品，永远只能是形似，更谈不上什么用户体验，对于优秀友商带来的产品创新我们保持敬佩，但是对于明目张胆的抄袭、专利侵权我们应该一起坚决抵制，绝对维权。”

钱程意有所指的友商，可能是这几年增长势头较猛的追觅科技。 

2017年，追觅科技成立。发展初期，追觅主要为小米代工，生产吸尘器、扫地机器人、吹风机等，代工营收一度高达70%。但随着企业资金、品牌渠道日益成熟，追觅科技逐步去小米化。 

2020年，追觅科技推出扫地机器人产品，该年年营收22亿元。2021年，追觅被认定为国家高新技术企业，年营收超过40亿元，并完成36亿元C轮融资。2022年，追觅的营收据测算超过60亿元，代工营收降至30%左右。 

自第一款扫地机器人发布之后，追觅两年发布8款扫地机器人产品。基本上每三个月就会有新品上市，速度快于行业每年一到两次的更新频率。从公开的营收上看，追觅与行业老大的差距正在逐步缩小。

此处，我们将科沃斯、添可品牌的营收分别统计。自创设以来，添可品牌聚焦于智能生活电器，并逐渐成为集团营收的重要驱动力。2022年，添可品牌的营收金额已逼近科沃斯，达到69.09亿元，占集团总收入的45.09%。 

追觅科技CEO俞浩表示，预计公司2023年全年营收将破百亿。未来三年，俞浩提出了三个小目标——“2023年做到行业技术第一；2024年做到行业市占率第一；2025年做到行业利润第一。” 

但近两年，标榜“核心技术是一切根本”的追觅科技却多次涉诉知识产权纠纷。提告次数最多的当事人就是添可，而添可是科沃斯的子公司。 

两家公司的知识产权诉讼对抗，产生于行业内卷的大环境下，而这一切的根源在于智能家电行业是技术创新的“附庸”，虽然这几年行业提供的产品（比如扫地机）有很大的技术进步，但自主性不够。

Part 1

行业爆发专利之争

知产宝数据库显示，自2022年6月以来，科沃斯及旗下的添可在天津、南京、苏州等地法院向追觅科技发起21件专利侵权或不正当竞争诉讼（包括未结案+立案后撤诉）。大部分案件由添可发起，系列案件累计索赔金额8000万元左右。 

2022年10月28日，针对添可诉追觅等被告侵害发明专利侵权案，宁波中院裁定驳回了添可提出的诉前保全申请。 

这起案件的涉案专利是ZL201910955698.5“清洗机、清洁设备及存储介质”发明专利。该专利在清洗机的机身上增设显示器，来显示清洗机上至少一个部件的工作状态信息，从而可直观地显示清洗机的工作状态。用户可直观地了解清洗机上的部件的工作状态，有助于提高用户体验。 

追觅主动承诺于2022年10月30日起停止生产、销售四种型号的被控侵权的无线洗地机产品，无线洗地机H11Max、H12及无线二合一洗地机M12、M12Pro。法院认为，追觅承诺内容中停止产销的时间节点指向具有紧迫性的“时效性较强的场合”电商“双十一”促销季。在此之前停止产销可有效消除行为保全的紧迫性。 

据报道，智能无线洗地机H11Max是追觅2021年三季度推出的新品。“双十一”期间，该产品在抖音连续霸榜30天，累计售出1.2万台。 

也就是说，追觅的这款产品，从上市热卖到涉侵权诉讼主动下架，前后不过一年时间。目前，追觅的官网上已无上述四款产品的宣传信息。 

宁波中院案立案之后，添可向追觅发起的多件侵权诉讼，结合相关专利信息，可以明显的看出，添可将侵权的矛头指向了追觅仍在售的系列智能洗地产品。这些产品从外观上看与被下架的产品相差无几—— 

针对ZL202130117095.6“显示屏幕面板的清洁控制图形用户界面”外观设计专利（下称095号专利），添可索赔5300万元。南京中院审理已结束，一审判决尚未披露。 

（左图为095号专利附图，该设计描述的显示面板中具有代表脏污程度的脏污环。右图是与之对应的产品外观，以添可芙万洗地机产品为例） 

不过，对于创新门槛较低的外观专利来说，一件仅应用于显示屏设计的外观专利，索赔5000多万，金额可能过高。 

针对ZL201930570139.3“清洗机”外观设计专利（下称139号专利），添可将追觅等被告诉至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索赔50万元。后因管辖权问题，该案被移送至天津市三中院审理，目前仍在审理阶段。 

（139号专利附图） 

这两年，追觅科技也在诉讼层面向科沃斯、添可发起反攻。截至目前，共有5起案件尚未结案。其中，2022年9月，苏州中院受理的追觅诉科沃斯不正当竞争案，涉诉金额在500万元左右。2023年，追觅新增四起针对添可的专利侵权、不正当竞争案，累计索赔金额2000余万元。 

（补充被控侵权产品图） 

在此之前，2022年8月，追觅在杭州中院起诉添可侵害实用新型专利权，索赔500万元。涉案专利为ZL202022112058.9“一种电机及具有其的清洁设备”实用新型专利，被控侵权产品是FW25M-01型吸水式吸尘器（无线智能吸尘器）。但在今年3月，追觅主动撤回了这起诉讼。 

鉴于这几年双方的专利摩擦较为频繁，从牵涉的专利无效信息看，我们认为系列诉讼极有可能围绕下图中的专利展开。2023年1月6日，添可的2021110751381.7“吸尘器”发明专利，被宣告全部无效。 

添可在与追觅的诉讼过程中，添可也在美国遭遇侵权诉讼，提告的是有着百年历史的清洁品牌——必胜（BISSELL）。必胜旗下产品包括洗地机、蒸汽拖把、布艺清洗机等，2016年进入中国市场，并在深圳、上海设有研发中心。官网数据显示，2020年，必胜的全球销售额达20亿美元，并连续4年居于北美清洁电器销量首位。 

2022年2月，必胜向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ITC）提交377 调查申请，声称添可销售的洗地机涉嫌侵犯5件专利权。同时，必胜在美国特拉华州法院向添可提起民事诉讼。同年3月，必胜在武汉中院向添可提起3件专利侵权诉讼，个案索赔金额2000余万元。紧接着，添可智能在苏州中院反诉必胜侵权，个案索赔标的额在也在2000万元左右。

（必胜VS添可互诉专利无效信息） 

2022年10、12月，必胜的5件中国专利被宣告无效，无效宣告请求人是添可。必胜向添可发起的专利挑战，并没有获得支持。今年2月，必胜主动撤回了在武汉中院对添可的侵权诉讼。3月，ITC针对侵权指控做出初步裁决，认定添可未侵犯必胜专利权，可以继续销售洗地机产品。此后，添可也撤回了对必胜的侵权指控。 

值得一提的是，市场份额并不占优势的云鲸智能，也将侵权的矛头指向追觅科技。据报道，2019年至2021年，云鲸的营收分别为2000万元、8亿元和20亿元。2022年上半年云鲸的销售额仅为3.5亿元左右，较2021年同期下降12.9%

2022年4、6月，云鲸智能在深圳中院起诉追觅侵权，共涉4起案件，个案索赔金额最高不过500万元。立案之后，撤诉1件，1件被驳回起诉，2件一审审结，但结果尚未公开。同年9月，追觅也在长沙中院状告云鲸智能侵犯实用新型专利权，索赔300余万。但今年5月，追觅便撤回了起诉。

智能家电行业专利诉讼不断，背后的核心原因是行业处于技术创新“附庸”的尴尬境地。

Part 2

智能家电的第一性原则

如果从第一性原则看，科沃斯、石头科技、追觅、美的和云鲸等企业，主打的是智能，以创新技术革新传统家电市场，创造更好的生活体验。

说到智能家电的创新，可能有很多人会不以为然，但以上述公司高速增长的第一条曲线——扫地机器人——为例，其中技术含量真的不低。

一个小小的避障动作，就用上激光雷达、3D结构光、dToF和AI算法等技术——技术革新带来近几年扫地机器人的爆发，量价齐升。与早期随机碰撞式的扫地机器人相比，进步的不是一点半点。

正因为行业爆发于技术创新，相关企业才要大打专利战，逻辑在于抢夺技术创新的企业标签和产品定价权。

所以科沃斯CEO要在发布会怒怼友商抄袭。

而追觅创始人则在朋友圈点名云鲸产品落后。2023年5月，云鲸发布首款智能洗地机S1。据介绍，该产品拥有独创的MAX强化功能，最大吸入功率达76AW；支持180度躺倒，全屋低矮空间无死角；10重全链路自清洁，离心甩干+热风烘干等等。但该产品发布之后，就被追觅创始人俞浩吐槽，称这是一个落后的产品。

但在追逐“技术创新的企业标签和产品定价权”过程中，相关企业还是遇到难题——企业标签和产品的技术辨识度不够。

你在JD或者其它购物平台上，搜一下扫地机和洗地机产品，会发现它们长得都差不多。功能上或许有一些差异，就像科沃斯更适合懒人，换水频率更少和语音唤醒；石头更有科技感，配备红外线和LED暗光辅助等——这些功能并不能把各家企业完全区分开来。

真正具备辨识度的产品，比如2007年乔布斯发布iPhone=iPod+phone+Internet。比如马斯克的Tesla，一路走来有多少具备辨识度的、被模仿东西呢：一体化压铸、纯电架构、辅助驾驶、智能工场……

有了技术辨识度，才有相关的企业标签和产品定价权，反之只能陷入行业内卷，以洗地机赛道为例：

2016年，添可推出首款洗地机iFloor，必胜推出了Crosswave洗地机。2019-2023年Q1，中国洗地机市场爆炸式增长，行业规模分别是1亿元、13亿元、58亿元、100亿元、23亿元。洗地机起量的初期，添可是绝对王者，但后面份额就开始大幅下滑了。

据奥维云网数据，添可线上（科沃斯线下线上占比大概三七开）洗地机份额变化如下，2021年为69.7%、2022年为50.3%、2023H1为41.8%——添可仍然是洗地机老大，但线上份额也被追觅、美的、石头和海尔等公司分走了27.9%个pct。

要说线上市占率超过四成也不错了，毕竟消费者选择是多元的，一家公司的产品永远无法满足所有消费者的需求。但一般情况下，龙头公司的利润率都会比较高，但你看科沃斯，近两年半净利润率是走低的，从15.4%到8.2%——添可作为第二增长曲线的爆发，并未拉动科沃斯净利润率上升。同期，石头科技净利润率从24%到21.9%，超出科沃斯一大截。

行业之卷，从洗地机龙头添可的表现可见一斑。还是那句话，问题出在行业里的公司普遍没有技术辨识度。那么我们进一步的探讨：为什么智能家电行业没有技术辨识度？

原因在于智能家电行业是技术创新的“附庸”。

从多数公司扫地机核心部件自产和外购情况就能看出端倪，AI芯片外部采购，激光雷达测距模组外部采购，电机外部采购，电池外部采购……相关公司只能做一些结构件和外观件。这就能解释上面说的“附庸”了：扫地机的技术爆发，源自于其它更高科技行业的技术外溢，比如汽车自动驾驶。

“地球不围绕你转（产值不够大），而你也没有试图转动地球”，这就导致智能家电行业出不了划时代产品，大家都差不太多，于是陷入内卷。苹果的iPhone为什么是划时代的产品，因为它既能让地球围绕它转，也能转动地球。

苹果初代iPhone的屏幕是康宁设计生产的，其中故事耐人寻味。乔布斯找到康宁CEO温德尔·威克斯，用“现实扭曲立场”说服后者以不可能的时间（6个月），搞定他想要的玻璃屏幕。后来温德尔说，“我们生产出了从未制造过的金刚玻璃，我们把自己最优秀的科学家和工程师都调到这个项目上，我们成功了。”并且康宁玻璃把肯塔基的一家生产液晶显示器的工厂，一夜之间改头换面，开始生产金刚玻璃。

2007年初代iPhone到2009年iPhone 3GS的芯片，全是苹果找三星定制的。但乔布斯并不满足于此，它在研发3GS的时候已经开始自研芯片，开始“转动地球”。2010伴随iPhone 4的发布，苹果自研的A4处理器正式亮相，此后苹果iPhone有了自己的大脑——有没有自己的芯片，目前已经是高端和低端手机最显而易见的分界线，就比如华为自研芯片后才实现高端化（个别机型）。

作为技术创新的附庸，最终的命运是行业走向内卷，卷价格，卷诉讼，有时“躺着也会中枪”。科沃斯中报业绩电话会QA环节，分析师问营销费用增长的原因，回答是这样的：费用增长不是简单的流量广告费，增长的大头是售后和修理费，主要是添可从去年四季度开始集中出现电池问题，大量机器需要翻修更换电池，造成了很大的费用支出，这些都算在销售费用里，造成营销费用的增长。

如何突破技术创新附庸的角色，这是所有中国智能家电玩家需要思考和解决的问题。恰恰是追觅，作为业内知识产权诉讼被告较多的这家公司，它想了个新的出路——进入一个更大的市场（业内首个进入人形机器人行业的公司，今年3月28日发布会），产值足够大就可能有核心供应商愿意围着转，如果能量产并实现不错的销量，这样就能转动地球（关键零部件自研）。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智能家电行业，目前家电的属性更重一点，智能的属性会轻一点，核心原因在于其处于技术附庸的尴尬境地，类似于手机行业争“真首发”的组装厂。只有投入更多的研发费用，走入产值更大的智能机器人赛道，努力脱离技术附庸的境地，才能真正的崛起，走出内卷怪圈。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知产力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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