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全国首家商标备案代理机构创始人谈我国商标代理制度改革变迁

作者 | IvesDuran

（本文版权为知产力所有，转载请在显著位置注明来源。）

（本文6752字，阅读约需12分钟）

采访手记：

此前我与蒙媛女士素未谋面，想象之中，作为国内首家备案的商标代理机构，拥有近20年商标代理经验的合伙人，此时应该是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批阅下属递来的文件。然而，初见蒙媛女士，看到她和员工们坐在一起安静的工作，让我有些诧异，亲切之情油然而生。采访过程中，蒙媛多次谈到正道，坚持，让我从她温婉的举止中感受到她对商标事业的热爱以及对专业、诚信的坚守。

本期知产力特邀全国首家备案的商标代理机构北京东方天健知识产权代理有限公司创始人蒙媛女士，与读者分享我国商标代理制度的改革与变迁。

蒙媛

Emma

东方天健知识产权代理公司创始人。天健正海法务集团发起人。

2000年，从某大型国企离职创业，专注知识产权服务。                         

2002年，创建北京东方天健知识产权代理有限公司，是全国首家备案的商标代理机构(商标代理备字0001号)。

蒙媛女士执业18年来，服务国内数百家大中型企业，处理大量复杂疑难案件，累计代理商标业务数量过万，商标获权、确权法律实务操作经验丰富，对企业综合知识产权法律事务开展有独到见解。

东方天健以为国内大、中型企业提供长期伴随式商标顾问服务见长。推行的“企业知识产权法律顾问”服务模式广受客户好评，有效推动企业知识产权良性生态保护圈建立。                                          

2017年，整合各项资源，发起设立集商标、专利及诉讼业务于一体的“天健正海知识产权”法律服务平台。

1994年6月，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颁布了《商标代理组织管理暂行办法》（21号令）。自此，我国商标代理业走上了规范化、法制化的发展道路。

知产力：贵司作为国内首家备案的商标代理机构，成立至今已走过十余年春秋。作为一名商标代理人和知识产权从业者，我国在推进商标改革创新发展中，让您个人印象深刻的变革有哪些？

蒙媛

我印象最深刻的应属我国商标代理制度的改革变迁。

在1990年以前，商标被作为各级政府监控产品质量和管理经济运行秩序的手段，申请商标注册须经各级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的核转，这种方式被称为“商标注册核转制”。在核转制下，申请人申请注册商标，必须经过其所在地区、县工商局，转市、地工商局，再转省、自治区、直辖市工商局，最后呈报国家工商局商标局。这样的流程手续复杂、历时漫长，严重抑制了企业对自有品牌的保护意愿，阻碍了我国知识产权机制的良性发展。

1990年起我国开始试点建立商标事务所，推行商标代理制。至1993年6月起在全国范围内普遍推行。1994年6月，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颁布了《商标代理组织管理暂行办法》（21号令）。自此，我国商标代理业走上了规范化、法制化的发展道路。截至1995年底，中国已有商标代理组织100家，商标代理人约600名，较为完整的、基本满足企业商标法律事务需要的商标代理服务架构体系在我国基本形成。企业从此可以自主选择代理机构进行商标注册申请。但当时政府对于商标代理采取准入制，商标代理机构大多是挂靠在各级工商。代理机构准入门槛较高，致使市场上的代理机构相对于市场需求来说明显短缺，业务相对垄断，客户的选择面也非常窄。

至2009年11月，总局修改了《商标代理管理办法》（46号令），取消了“商标代理组织核准”和“商标代理人审批”两项行政许可，并将商标代理行为的监管下移至县级以上工商机关。这一变化体现了工商机关对商标代理组织的监管逐渐由准入关口向代理行为延伸，缩短了监管距离，使监管更具针对性和及时性，对规范商标代理行业秩序起到了十分积极的作用。至2014年，商标代理机构已逾一万九千家。

东方天健是全国首家获得商标备案的代理机构，备案号是商标代理备字第0001号。商标代理备案制的全面实行使企业和个人注册商标更为便利，对品牌的注册和维护也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事。企业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开始迅速提升，我国商标申请量、注册量因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商标注册量的激增一方面是市场发展、企业参与竞争的结果，另一方面也是我国实行知识产权战略、大力倡导知识产权保护的成果。

此外，自2017年3月10日起实行的针对商标申请人开通的网上申报也是使人印象深刻的改革举措。开放网上申请，一方面提高了商标的申请效率，包括申请人提交申请的效率以及审查员审查商标的效率。据统计，目前商标日申请量为1.6万件，网上申请功不可没。另一方面，网上申请通过电子化的方式递交，代替了纸件申请，节省了纸张，为环境保护贡献了力量。之后将要进行的注册全程电子化，采用电子商标注册证及电子送达的方式，将更加深入落实节能减排、环境保护的基本国策。

相信随着不断的改革创新，我们商标的申请、维护成本将更加低廉，过程会更加便利、高效和友好。

互联网商标代理平台对其更为准确的定位应是业务推广平台，用于便利申请人的商标业务申请。

知产力：在上述商标改革创新发展中，给商标申请人及商标代理机构带来了哪些益处？对于互联网商标代理平台的兴起，您如何看待？

蒙媛

上面已经提到，我国商标代理制度的改革变迁给商标申请人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使商标申请人拓宽了视野，提升了知识产权保护意识，并且通过代理机构和专业人员的帮助，降低了企业和个人在市场竞争中直面和潜在的风险。

同时，对于商标代理机构而言，我国商标制度的一系列改革和创新，不仅使商标代理机构能够正常地参与市场竞争，拓展了商机，更加使商标代理机构提升了工作效率和服务质量，能够更加深度地参与到企业运营中，更好地发挥职业专长，更有效地帮助企业对其知识产权资产进行运营和管理。

关于互联网商标代理平台的兴起，我认为这是官费不断降低带来的“副产品”。政府鼓励保护知识产权，几度降低官费，极大地刺激了市场，吸引人们大量申请注册商标，以至于互联网商标代理平台如雨后春笋般大量涌出。互联网作为商标代理平台，具有操作简易、速度快、成本低等优势，所以我认为对其更为准确的定位应是业务推广平台，用于便利申请人的商标业务申请。但商标代理不是可批量生产的种类物，作为法律服务行业，商标代理更需要专业的支撑。对于东方天健这类以专业为本的传统型代理所来说，互联网商标代理平台带来的不是冲击，而是另外的成长机遇。

知识产权带来的效益属企业长期效益。传统的商标代理所坚守的专业本身所能给客户带来的价值回报需要经过一定的时间积累方能显现。我们从不怀疑企业管理者的智慧，靠单纯的营销手段是无法维系长期知产业务关系的。即使短期内因代理平台的低价、高速会造成传统代理所少量的客户流失，但从长远看，客户与代理所的粘性仍取决于代理所的专业程度，取决于相互的理解与信任。东方天健的客户多数是长期客户，客户之所以选择我们，凭借的是对我们专业的依赖，以及双方对相互企业文化及价值观的认同，只有真正的“同道中人”才可能相互成就、一路前行。

知产力：随着互联网+概念的兴起，商标代理业务也刮起创新热潮，诸如免费商标注册，在商标注册过程中引入保险机制，对于这种现象您是如何看待的？

蒙媛

“互联网+”是中国工业和信息化深度融合的成果与标志，为经济发展提供了新引擎，造就了无所不在的创新，推动了知识社会以用户创新、开放创新、大众创新、协同创新为特点的创新2.0发展，从而改变了我们的生产、工作、生活方式，也引领了创新驱动发展的“新常态”。

在这个互联网经济飞速发展的时代，商标代理业务更应顺应时势，借助互联网和无所不在的计算、无所不在的数据、无所不在的知识，不断创新、锐意进取。面对这些创新形式、创新理念，作为传统的商标代理机构，我们更需保持开放的心态，积极提高对网络平台的认识和运用能力、习惯，正确定位企业和客户群，从企业理念、团队建设、客户服务、技术运用等多维度多层面地引入改革机制和创新意识，更大限度地发挥互联网+带给我们的高效、快捷、无限和便利。

对于“免费商标注册”的商标代理行为，这更多的是一些代理机构招揽客户的技术手段，而非互联网+带来的代理创新形式。“免费商标注册”的代理行为本身违背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的平等原则，不仅会扰乱市场秩序，而且会给消费者带来心理上的负面引导。商标是企业的无形资产，作为企业的代表形象在社会中流通，形成了其独特的价值。消费者对于企业的认知与企业商标的社会认同感息息相关。因此，给予商标代理业务在市场经济中与其他物品同等对待是保障知识产权长期有效地为人们服务的必要手段之一，也是给予商标之于企业资产不可替代性的认可方式。而在商标注册环节中贪小便宜的行为，很可能造成企业商标在注册申请的后续程序中遭到驳回、异议的几率加大，从而增加企业的商标管理成本。

谈到在商标注册过程中引入保险机制，需要简单了解一下保险。保险是市场经济条件下风险管理的一种手段。为订立保险关系而签订的保险合同属于射幸合同。这种合同的效果在订约时不能确定，合同当事人一方不必然履行给付义务，而只有当合同中约定的条件具备或合同约定的事件发生时才履行。正因为射幸合同具有机会性和偶然性特点，使得射幸合同当事人之间极易作出有违公序良俗的协议。因此，任何承认射幸合同的国家都对它进行了较为严格的监管。在商标注册过程中订立保险合同，主张订立该合同的代理机构赌的就是概率，而委托人买的则是希望。如果该类型的保险真能保证以诚实信用为原则自然尚可健康发展。但从目前商标600万件的注册量来看，商标注册的通过率很难保障。即这一制度在商标注册领域推行，商业风险极大。当然如果商标注册保险制度只是噱头，它射幸的标的只是注册人会否为单件申请300元的官费费时费力索赔。那么此举只是考验人的智力而已。东方天健不提供此类型“保险”，我们认为依靠专业、责任及担当为注册人知产权益保驾护航更有利于促进商标代理的良性发展。

专业的商标代理机构之所以能够持续发展，使客户长期跟随，凭借的不仅仅是其包容、接纳改革创新的能力，更是其专业、责任、担当和对正道的坚持，这也是我们东方天健一直以来为客户提供的“保险机制”。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我国商标局及商标评审委员会正在深入实施商标品牌战略，持续落实商标改革决策部署，不断推进新时代商标改革发展。

知产力：近期，商标局在大力推行商标业务便利化，对此您怎么看待？

蒙媛

作为代理机构，我们非常欢迎商标行政主管机关服务的快捷化、便利化，我们的客户对这些变化也表示好评和认同。网络功能的完善、商标流程电子化的推行与我们传统型商标代理之间，并非是对立的，反而这些措施将极大地提升代理机构的工作效率，节约知识产权业务的成本。

同时，随着商标管理机构对审查时限改革速度的推进，作为专业的商标代理机构，我们也有对法定时限与实际时限冲突的担忧。

此外，地方商标代办窗口的出现，使商标局受理商标业务的数量进一步增长。商标局后台处理能力能否适应，业务质量能否保证，亦是代理机构担心的问题。

如今，全球许多国家商标、专利申请官费都在上涨，唯独我国的商标申请官费不升反降。而知识产权是一种私权，付费注册理所应当。这种大范围、大幅度下调官费，将变向助长更多商标抢注、“垃圾申请”的涌入，不仅增加了行政机关的审查难度和审查量，也将导致企业的维权成本大幅升高。这些问题我们希望商标管理部门在大力提倡改革的过程中能够予以考虑。

知产力：在推进结构性改革和创新驱动发展的进程中，您认为商标主管部门如何顺应新形势、新要求，深入实施商标品牌战略、助推创新驱动发展？

蒙媛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我国商标局及商标评审委员会正在深入实施商标品牌战略，持续落实商标改革决策部署，不断推进新时代商标改革发展。

在改革发展过程中，坚持问题导向，以实现商标注册便利化为主线，拓展商标申请渠道，简化商标注册手续，优化商标注册流程，完善商标审查机制，加强商标信用监管，进一步提高商标审查效率，提升商标公共服务水平方能实现良性发展。正如商标局所提出，实施新时代商标品牌战略，是贯彻落实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必然选择，是推动中国制造向中国创造转变、建设商标品牌强国的要求。

知产力：您认为目前我国商标改革创新发展中，商标注册制度存在哪些问题急需解决？

蒙媛

首先，商标文书送达的方式可以改进，以使之与目前倡导的政府服务要求和信息化、快速化的社会状态更贴近。我们的客户中包含志高空调法律及知识产权管理中心总监曾旭江在内的多位行业内人士在不同时期均不同程度的提到，目前商标局、商评委的文书送达仍是采用挂号信的形式，这种送达方式速度慢、形式单一，存在遗失的风险。

如今，我国物流行业飞速发展，递送方式多种多样。商标主管机构可以参照其他司法、行政机关的法律文书送达方式，引入多种送达，或者赋予企业选择权，自由选择文书送达的方式，这可以让企业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悉法律文书，以便其在法律规定的时效内更好地主张权利，这也是商标管理机关深化服务理念、依法履职、保障公民合法权益顺利实施的体现。同时，企业在获得选择权的同时，也必然为其做出的选择承担了相应的风险。

其次，商标主管机构应当进一步加快许可备案、转让、续展登记等流程的审查速度，以节约企业在前述环节的时间成本，并避免因期限冲突导致的误登、错登、误驳。知识产权的保护要重视国际规则，商标主管机构应当严把质量关，在加快审查的同时不能轻视质量。

另外，对于商标是否存在“不良影响”的认定很难一刀切，这与审查员的主观判断紧密相关。商标是否存在不良影响应交由市场、消费者判断，而不宜上升到法律规则的层面，否则将限制商业行为，影响市场活力。

商标代理人处理商标事务除了要依靠知识、经验的积累外，还需要有对客户产品、市场战略的了解，对案件精准的判断与把握，以及过人的胆识。

知产力：作为国内首家在商标局备案的商标代理机构，经常要和商标申请人接触，那么近年来商标申请人在申请商标的考量上有哪些变化？这些变化说明了什么问题？

蒙媛

如前所述，由于商标申请的便利化和申请人对自有知识产权的日渐重视，申请人对其商标的注册意愿、保护意识日渐提高。在申请注册商标时，考虑也日渐多元化，包括对商标的使用几率、维护成本、联合商标以及防御商标的必要性等，都已纳入申请人在申请商标之前的考量因素。

同时，企业知产管理走轻量化道路，为节约管理成本，企业更多地选择借力专业事务所等外部力量实施管理，最大限度实现知识产权管理专业、规范、效率目标。基于商标情势的变化，申请人及代理机构对于申请商标的考量必将与时俱进。以文字商标申请为例，如今能够用作文字商标的单个词只有两三千字。按照我国每年商标申请量来计算，可以用来申请商标的中文资源已经快枯竭了。对于企业来说，需要调整商标保护策略，将保护重点放在保护和开发已有商标上，进行系统化、多维度的商标管理与维护。

如今，实操性的规则更多针对的是传统的文字商标。对于新型商标，如立体商标、颜色组合商标、声音商标申请的审查而言，商标管理机构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研究、制定并出台相关审查规则和指导意见。代理机构也应当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指导客户开发新型商标的布局和使用。

知产力：我国商标代理机构普遍面临规模小、辐射能力差、实力弱、专业化水平低的问题。您认为若解决上述问题我国商标代理机构应创新出哪些发展路径？

蒙媛

从我国知识产权保护环境来看，在商标领域，我国2017年商标累计申请量达2784.2万件，累计注册量1730.1万件，有效商标注册量占世界商标总量40%以上。我国已经连续17年有效商标注册量位居世界第一。如此庞大的申请注册量意味着代理人面对着最为复杂的执业环境，没有任何其他国家的商标注册保护情况比我国更复杂。

在商标业务的管理上，政府起到的是积极的引导作用，为企业营造一个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企业知识产权的保护也不只是依靠商标的的申请和维护，还需要将其与产品、市场、管理相结合，形成组合拳。商标代理机构在这样的背景下，能够达到长期、持续发展，专业性是一个必须要坚持的原则。商标代理机构，乃至知识产权代理机构都不是一个纯粹的盈利性、商业性组织，他更是一个法律事务的从业机构，是法律秩序的维护者和企业运营的护航人。这样的使命和责任要求商标代理机构应当具有持续的专业性，以专业的人员，持专业的态度，做专业的事。

知识产权代理本身属法律服务业，从心理学社会角色分类看，法律人非功利性角色，是以“表现社会程序、制度、价值观念、道德风尚为基本目标的”表现型角色。商标代理人处理商标事务除了要依靠知识、经验的积累外，还需要有对客户产品、市场战略的了解，对案件精准的判断与把握，以及过人的胆识。法律工作者所应具有的使命感，责任与担当意识，具有不可替代性，是无形及不可量化的。商标代理人的专业性正是上述所有的反映。知识产权利益属企业长期效益，如果企业抱着急功近利的心态，不进行系统、全面具有前瞻性的知识产权布局、不进行后续精细化管理及维护，知产保护基础不实，将无法形成竞争优势，甚至将直接危及业务安全，为后续的市场推进、全球化进程埋下隐患。

以东方天健为例，我们的目标就是协助客户构建企业知识产权良性生态圈，以担任客户知产商标顾问所，围绕企业产品、市场战略布局，介入企业从商标策划、注册申请布局到后续精细化管理、对已有商标的维护、并运用商标乃至其他知识产权工具进行有效的市场竞争为工作模式，是从客户的商标策划、申请、布局阶段开始介入，整体管理其国内国际商标事务。

此外，从事专业的事务要求知识产权代理机构保有对正道的坚守，具有社会责任感与使命感的担当。否则，纯粹的专业高度和极度的目的性将使从业者迷茫，从而最终不能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