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生态，打市场，专利布局要先上——专访乐视全球专利副总裁谢海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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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 焦琼琼  李紫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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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近几年发展迅速的互联网巨头之一，乐视经过十年磨剑、厚积薄发，几乎是在两年之内成功地从一个视频网站转型成为一家互联网生态公司。在搭建乐视生态的同时，其知识产权的布局和管理也取得了骄人的成绩，仅在2015年就申请了3000多件专利。同时，随着乐视全球化战略的不断推进，其终端产品也陆续打入美国、欧洲、印度等海外市场。在迎接机遇的同时，乐视也面临着海外市场的知识产权挑战。为此，知产力独家专访了乐视集团全球专利副总裁谢海楠先生。他不仅与我们分享了乐视在生态构建和全球化战略中的专利布局经验，还对互联网初创企业在专利方面遇到的问题提供了一些指导，对目前存在争议的专利运营公司以及NPE、PAE等发表了独到见解，并针对我国目前的知识产权法律法规存在的问题提出了一些建议。

谢海楠先生毕业于美国富兰克林皮尔斯法学院，先后供职于多家美国律所，从事知识产权相关业务，并在华为、小米担任过知识产权领导岗位，现任乐视集团全球专利副总裁，负责乐视集团全球专利事务。

知产力：乐视目前已经建立了平台、内容、终端、应用的完整生态系统，以及互联网、内容、大屏、手机、汽车、体育、金融七大子生态。我们很好奇，乐视是基于怎样的逻辑和战略，在短短几年之内建立起这样一个跨平台、跨领域的互联网生态系统？

谢海楠：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我们的靶状图，它描述了整个乐视生态。理解这个图之后，就知道乐视生态系统的搭建是为了给用户带来更多价值。我们通过终端去尽可能覆盖用户的使用场景，在不同场景推送我们的内容、提供服务。

“开放闭环”的乐视希望能打破所谓的企业边界，或者说组织边界，去和更多有创新想法、愿意构建互联网生态的企业合作。中国如此多的企业中，乐视的这种开放是独一无二的。而且乐视与其他企业的生态合作是超乎想象的紧密，无论信息的交换，还是战略定位，以及资源拉通都是高度一致的。是这个非常先进的战略让乐视获得了快速发展。

知产力：因为我之前也了解过小米，它是属于投资一些企业，把他们的产品放到小米网上去卖，以这种方式建立合作，从而构建自己的系统。那乐视跟别的企业合作，主要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呢？

谢海楠：乐视非常强调叫“化反”的词，不了解的人听起来觉得有点奇怪，实际上它是指“化学反应”。化学反应跟物理连接最大的区别是，化学反应产生了新的物质，对于企业来讲，就是创造了新的价值。我们在与其他企业合作时，强调要产生新价值，而不是单独地为乐视做一个东西而已。它一定要能打破市场中已存的一些条条框框，为用户带来更高价值、更好体验。这是我认为在合作方面，乐视与其他企业的区别之处。

知产力：那闭环体现在哪里？

谢海楠： 还看这个四层架构，闭环一定在这个生态系统里面形成。也就是，我们的“平台+内容+终端+应用”不是单独割裂的，而是形成了整体。互联网时代强调技术创新、产品创新，但实际上人们关注的核心是体验、是服务。体验和服务离不开终端，更离不开终端上的应用和内容。观众要去看芈月传、太子妃，要去看中超，他们在这个闭环之中能够获得最好的体验。这是乐视的关注重点。

知产力：针对乐视这么大一个生态系统，您是怎么对乐视的专利进行运营和管理的呢？

谢海楠：我们的专利事业从前几年的等速增长，到2015年实现了突飞猛进。去年全年申请了3000多件专利，今年的目标更高。到2017年之前，申请量还会持续增长。对于如此高速的增长，我们需要做好两方面：第一是做好传统意义的保护，第二是要严格把控质量。

对集团内部，今年我着重强调要把“保护”概念升华，变成“获取”，两者有很大差别。“保护”是被动的、随机性的——研发过程中产生一些创新，发明人找我申请，寻求保护。而“获取”是主动的，目的明确，具有方向性。这涉及到“创新地图”的概念，我们的专利工程师要熟悉技术脉络，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预测未来的创新增长点，指引专利布局方向。

乐视集团发展了七大生态，为了保证每个生态在各自领域的竞争力能够持续增长，我们要对未来的创新增长点进行重点保护。这样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先发制人。

知产力：您也知道，在终端领域，像手机、电视还有汽车，标准必要专利非常重要，那乐视在这方面情况如何呢？

谢海楠：标准必要专利非常重要，我们正在考虑布局标准。由于标准封版较早，且代际之间互联互通，如果不做提前布局，未来的竞争力就无法保证。我们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公司在组建专利池，建立联盟，乐视在这方面的步伐还会再加快。另外，乐视生态伙伴也会有相关的布局，所以对于标准专利，我们依赖的不仅仅是自身的力量。

知产力：乐视近两年也相继进入了欧美市场，不知道乐视在这两大市场的专利布局怎么样？而且欧美市场上也存在一些潜在的竞争对手，比如前一阵子刚刚赢了苹果的德国数字电视科技公司OpenTV，他们会对乐视的发展造成牵制吗？

谢海楠：今年乐视最重要的战略就是全球化。欧美市场是传统意义的高端市场，也是我们全球化战略中最重要的战场，我们下了很大功夫，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对于全球化市场，经常有人讨论是产品先行还是服务先行，或是其他什么先行，但在我们看来，一定是专利先行。如果进军全球之前没有进行专利保护，那么你的创新就可以被复制、被抄袭模仿，这对于一家依赖于创新的互联网生态企业而言，丧失的是核心竞争力。

我们今年在美国的知识产权布局上加大了力度。乐视的每个生态特点不同，保护客体也不尽相同，相关专利申请涉及的技术领域有100多个。所以我们不仅仅对研发中产生的创新点进行保护，而更多从生态布局上完整考虑，多点布局，由点到线，以确保将来别人涉及到我们的创新领域时无法绕过。

你提到的OpenTV对苹果和对Yahoo的诉讼，我们有所了解。我认为海外诉讼正在成为大型科技企业运营中的常态，而不是特殊事件。面对海外诉讼风险，我们不会特别关注某一家公司，而是会去关注一个行业领域，看到的是全景风险，不会针对单一的诉讼案去发表评论。OpenTV的母公司Kudelski集团的创始人Stefan Kudelski先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发明家，但目前流媒体技术本身也是乐视的强项，我们会利用知识产权制度来保护自己的创新。

知产力：我们了解到您曾供职于多家美国律所，在知识产权相关业务方面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那对于将来打算进军国外的初创企业，您有什么好的建议？

谢海楠：无论是初创企业，还是中小或大型企业，全球化都是未来趋势。我的观点：诉讼本身已经成为企业发展的常态业务，不足为惧。企业真正需要的是一个与其市场竞争力相匹配的强大知识产权团队，知识产权团队的能力很大程度上决定企业在全球化道路上能走多远。遇到具体纠纷时，第一依赖自身知识产权团队，第二是结合外部力量，律师团队、行业联盟，也可以解决一些事情。再比如中国企业遭遇诉讼时往往涉及多个被告，那么做好同案被告的沟通交流，齐心协力共同抗辩，可能是中小企业需要关注的问题。

知产力：我们知道，华为、小米、TCL，还有联想，近两年内相继和高通签署了专利许可协议，乐视有几款手机也搭载了高通的骁龙处理器，但我们没有看到乐视和高通合作的相关报道，想知道乐视和高通有签协议吗？另外高通的商业模式在欧盟、美国、韩国，台湾等地都受到了挑战，中国发改委去年三月也出具了一个针对高通的行政处罚条例。那么您对高通的商业模式怎么看呢？

谢海楠：我们乐视其实是最早签署的企业。乐视非常尊重知识产权，尊重权利人，认同知识产权费用的合理支付。乐视网2004年成立，大家应该还记得，在2007年，我们还是一家很年轻的公司时，就成为了最早购买正版版权的国内视频网站。那个时候的环境里没人买正版视频，但乐视买了，业界说乐视傻，钱明明可以不花。现在看呢？其实尊重知识产权是在乐视的企业基因里的。

我们愿意为别人的智力成果付费，但也要区分具体情况。中国企业支付许可费时，会不会存在权利人滥用权利的情况呢？我认为会。这需要企业去识别他们什么时候是在滥用权利，怎样才是合理付费。在高通的商业模式与收费合理度问题上，各个企业、行业联盟，以及媒体都还有讨论，我们也会去参与讨论，希望能为中国企业和ICT（Information &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信息和通信技术）行业带来价值。

知产力：您也知道，美国有很多“专利流氓”，但是也出现了一些像高智这样的专利运营公司，而且也打入中国了。中国目前也有智谷、七星天，您对这样的公司是怎么看的呢？它对整个行业，或者对社会的创新是起着抑制还是促进作用呢？

谢海楠：我不太喜欢定义成“专利流氓”，更多地会去说PAE。我希望先区分NPE和PAE，NPE除了包含专利流氓，还包括学校、研究机构；PAE则更多通过专利运营，通过起诉、许可的方式获利。没有必要去道德评判，我们更关心它会不会遏制创新。

专利权最初的意义是保护创新，现在很多人有疑问，你来收我的钱，还说保护我的创新？我认为还是要对创新者明确，更多时候你确实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权利人把所有的方案公开，意义就是为了让后人少走弯路，可以在我的基础上去做更前沿的研发，而不用去经历我在实验室里的每一分每一秒，相应地要给我回报，这是专利的根源。希望人们不要片面地去说，我向你付费，就是你遏制我创新，这是不对的。

美国更多强调人的权利和义务。专利本身是个权利，权利人就有权去主张。PAE则错在滥用权利，这跟法律环境有关。欧美法律环境包含赔偿额高、起诉标准低等因素，和知识产权制度结合在一起产生了PAE这个产业。可能PAE对企业发展不利，但是整体看我认为还不至于遏制创新。我们只需要解决权利滥用问题。

知产力；对于初创公司来说，它要进入一个行业，如果遇到一些公司来找它提供授权，它怎么辨别对方是滥用权利还是合理主张呢？

谢海楠：你需要一个强大的、有能力去辨别的知识产权团队。有的人有专利，但实际上创新度不够，可以被无效掉，或者就算专利有效也并不侵权，其中的法律细节需要有能力的团队去鉴别。除此之外，还需要团队有更多对于产业和技术发展脉络的理解，了解过去，判断未来，这样的团队才是成熟的，才能在面对威胁时给出客观准确的判断。

知产力：那像一些初创企业，没有那么强的资金实力去雇用知识产权团队，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呢？

谢海楠：讲一个例子，乐视的大屏生态投资了一个基于电视平台的射击游戏公司，他们就遇到过专利诉讼。这时乐视知识产权团队来了，首先分析判断专利有效性、对应性，然后提出完整解决方案，很完美地解决了这个事件。

对于乐视生态圈外的初创型企业，需要更多考虑构建自身的知识产权能力，但大部分初创企业没有精力、没有时间、没有钱去理解专利。这时作为生态伙伴的乐视，优势出现了：我们帮你申请专利、打造专利包，让你在最短的时间内不仅在市场上铺开，也显著提高知识产权站位——这往往会成为他们和竞争对手的一个显著区别。

初创型企业未来要提高估值，有无专利的境遇完全不一样。我们对每个外生态企业都会强调：乐视给你提供的不仅仅是是资金，更有知识产权的合作，包括去抵御滥用权利的NPE或竞争对手，同时帮你挖掘自身创新，构建自己的专利积累。这是我们和其他公司相比，能够给外生态伙伴带来的最差异化的特点之一。

知产力：最后一个问题，对于目前中国的知识产权的法律法规，您有什么建议？

谢海楠：商法不分家，法律法规最终还要服务市场，作用点在企业上。

对于互联网经济背景下的乐视来说，我们需要自己的各种创新都得到保护。但这时会涉及到保护客体问题：商业方法在美国可以被保护，在国内我们能不能也研究进行保护。互联网、大数据、电子商务这些新业态如何去寻求保护？

其后是创新的审查周期和保护的生命周期问题。审查周期目前还是较慢，特别是互联网产业更新速度超级快，这种环境下我们能不能加快审查速度，缩短周期？从企业利益出发，极端点讲，我甚至愿意去牺牲一定的保护时间，去换取更快的审查。互联网不需要20年那么长的保护期。在这方面，乐视可以提供很多东西给大家讨论，我们也已经参加了国家知识产权局的相关研究课题组，希望能够为课题组做出我们的贡献。